「Blossoming rose」 by Gomau Kenjirou
啪沙一聲，蓉子一手把文件掉在桌子上。
「請問這是什麼回事呢？ 紅 薔 薇 的 花 蕾 。 」
紅薔薇的花蕾，小笠原祥子只是咬著下唇不作聲。
「怎麼了？沒話說嗎？我倒想要妳解釋一下為什麼會計錯這麼大的數。」
「對不起...」
「要不是黃薔薇看一看，就會這樣交出去給作記錄了啊？到時花店沒送花來，妳打算怎樣？」蓉子臉無表情的一句一句的吐出來，使薔薇館的氣氛達至最緊張狀態。
發現這錯誤的黃薔薇大人，江利子卻若無其事的，托著下巴往窗外看。而白薔薇大人，聖則裝作看不到聽不見的寫自己的記事本。
同樣是二年級生的花蕾的令，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不安樣子。其妹妹一年級生的由乃也低下頭不敢望蓉子或祥子。「對於這個的錯失，我感到非常抱歉...」
「這是道歉就能解決的問題嗎？」
「...不是...」
「全因為妳，原本的花店說沒那麼快趕到送那麼多花來，而我們三個剛才要東奔西趕的去找別的花店。妳知道那一共花了多少時間嗎？」對於這些攻擊性的每句話，祥子只是咬緊牙關默默承受，因為姐姐說的都是事實，沒有辯解的餘地。
「算啦蓉子，事情都過去了，祥子也得到教訓吧。」
一直不插咀的聖，沒有移開看著記事本的視線，突然出言勸止。
「......對呢，白薔薇。夠了祥子，妳坐下吧。」
「......是。」
五月初，正好是忙聖母瞻禮的時期。
私立莉麗安女學園的學生會: 山百合會正為此而忙個不停。
當中要準備的有大有小，大的大至聯絡批發商送貨，小的則規限到校內的指揮。只有六人的學生會要一手包辦這個活動，實在亳不簡單。當中，因為紅薔薇的花蕾的過失，差點把事情弄糟了，令其姐姐為之震怒。
「今天蓉子火氣真厲害啊，謝謝你讓我看了好戲。」
「聖，妳那句話很有問題。」
「呀∼對不起對不起，是我失言了。」剛才的會議一直也在極度緊張的氣氛之下進行，這全都因為蓉子在會議開頭便冷罵祥子。
如今，一年生和二年生也先離去，餘下三輪剛綻放了不久的薔薇。「蓉子一當上紅薔薇之後便一直對祥子那麼嚴格呢。」
江利子撥開頭髮，看著手錶道。
「對對對，我還在奇怪為什麼祥子剛才沒哭出來喔。」
「那種自尊心強的大小姐，面對這種場面死也忍著裝沒事吧？」
「有道理有道理。」
「......」蓉子無耐地聽著這兩個人以自己和妹妹當話題的談下去，嘆了一口氣。
「我只是想令她有一點花蕾的自覺。」
「我說蓉子，妳這個理由太牽強了。」
「祥子比妳想像中更意識著自己是花蕾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蓉子一下子便說明白祥子的想法。還以為她會再解釋，可是卻只沈著臉色沒說下去。
江利子看到蓉子那張認真的臉，就放棄了插手管下去的念頭。「好啦，今天約了二哥，我先走了。」
「安好。」
「安好。」看著江利子離開，聖也開始執拾東西準備回家。
「我也先走啦...蓉子，眉頭扣太緊會鬆不開來的。」
「是是∼安好啦。」
「安好。」「呃...聖」
「唔？」
「...讓妳們擔心了，謝謝。」
「我不會替妳轉達給江利子啊∼」露出牙齒一笑，聖便離開了會議室。
「沒事吧？祥子。」
「妳說什麼？」在黃昏的回家路上，山百合會的一、二年級生正走在銀杏樹林之間。祥子一個人率先走在前面，看到她的令便走前小聲跟她說話。
「對不起，我想我也有點責任的。」
「我不明白妳在說仟麼。」祥子回首看著令的正面說。
令因為看清祥子的表情而稍為嚇窒了一下。「祥子...」
「那份文件最後是由我經手的，的確是因為我看漏了一項而導致出現那麼大的差額，姐姐說得對，我沒有「祥子！」令一下子抓緊了祥子的手臂。
「...別勉強啊，我看妳最近都很累似的，妳可以依賴一下我，別把什麼都抱上身。」
「令...」
「剛才很委屈是吧？我想祥子一定不是故意出錯的，可是紅薔薇大人卻死咬不放的追問下去...」
「姐姐沒有錯！」祥子臉色一轉，趕忙改正令的想法。
「...太好了，妳總算有個表情給我看。」
「......？」
「剛才看到妳臉上完全沒有表情，我真的嚇壞了呀。祥子最擅長便是撲克臉，可是經過剛才的事妳還要撲克下去的話，應該很痛苦。」令微微笑著跟祥子說。
祥子立即別個臉，不讓令再看到自己的臉。
可是從發熱的耳根看到祥子的確是，臉紅了。「祥子，很喜歡蓉子學姐吧。」
祥子的肩膊急烈的顫抖了一下。
「所以被冷罵一頓，很害怕是吧？」
「令，不要說下去了...」
「明明是很想幫忙，卻有心無力，很焦躁是吧。」
「停止吧...」
「其實最害怕的，是被蓉子學姐討厭「令！！」祥子厲著眼瞪著令，那副以憤怒來形容的表情，卻不禁讓人感到憐憫。
「...有什麼想說的，對著瑪利亞說吧。」
不經不覺，兩個人已走到聖母像前。
回頭一看，由乃似乎故意放慢腳步，不阻礙花蕾們的密談，緩緩走在銀杏樹林道上。「聖母瑪利亞，我希望祥子能夠明白蓉子學姐的心意。」
「...令，不要出聲祈禱。」令祈禱過後，站在原地等由乃前來，祥子則說想先走一步。
「謝謝妳多餘的問候。」
「口還可以這麼壞我便放心了。」
洗過澡後，面對著灰色的室內電話，祥子足足呆坐了十五分鐘。
其實只要按一個快速鍵，便可接到那一端。可是卻怎也不敢按下去。
明明，到目前為止也是那麼流暢地按下去了啊。
害怕知道妳所想的。
（即使接上了，我又能說什麼呢？）
再道歉也於事無補，也許只會惹得蓉子再狠狠地指責她一番。
待在蓉子的身旁，實在很幸福。被需要的感覺，真的很好。
所以不想成為負擔，好想幫上她的忙......尤其是當了花蕾之後，更加不得不努力。
水野蓉子，是祥子憧景的人，所以想要更接近她，想要做得和她一樣。（可是...）
弄巧反拙。這四個字盤旋在祥子的腦裡。
想起姐姐的無表情的臉孔，祥子的心臟猛然一抽...（我，一定不能讓姐姐再失望了...）
翌日，祥子故意早早起床，回薔薇館盡早完成聖母瞻禮的東西。
撐著因為低血壓而極之沈重的眼簾，勉強注意著步伐，不要踏到地上的銀杏，往大門口進發。換過鞋之後，祥子再拖著身體走到薔薇館。
打開薔薇館的門扉，一片孤寂冷清，只有從彩色玻璃透射進來的光芒，陪著祥子。
一踏進館內，便嗅到因空氣不流通而留下的異味，祥子率先走到窗邊去開窗，好讓新鮮空氣流進來。接下來便朝七色光芒進發，走上二摟。
打開會議室那道餅乾門，祥子先把書包放下，同樣是去開窗，接下來便直接走到放資料夾的櫃子，委身去找聖母瞻禮的紀錄。抱著幾個紅色綠色的資料夾，祥子回到座位上，取出筆袋，開始做各樣草稿。
從打開記事本那刻起，蓉子就只有皺著眉。
還有兩天便是聖母瞻禮，再不快點完成餘下的工作，除了頭痛以外還是頭痛。
聖和江利子是沒幹勁，但面對危急情形還是會幫手就是。
一、二年生經驗淺薄，很多東西也不敢交給那些孩子做。
...是為了避免發生像今天的事嗎？
害怕妳不讓我知道。
（祥子...那孩子，就是不曾在我面前哭過...不，連侮氣話也，少得可憐）
蓉子把身體倒在背後的床上，呆呆看著天花板。
蓉子知道，祥子想長高，長得和成熟了的紅薔薇一樣...所以由這年開學起便奇怪地努力起來。
努力不是不好，可是...（妳還是花蕾啊）
為什麼這麼早便想什麼都抱上身呢？
我就不要讓妳勉強下去。
要是直接說的話，那孩子一定不會聽，只是以為我在勉強自己遷就她。
既然這樣，就只有透過嚴厲的指責，讓祥子知難而退。
不過，我都忘記了這孩子的不服輸病有多嚴重。這樣下去......（......明天早點回去吧）
早晨的微風伴著小鳥的叫聲搖曳著，把薔薇館二樓的窗簾穿得一起一伏。
幾片樹葉也因此連帶著乘風飄進來，落在會議室的桌上。「......安」
把「好」吞了進肚子，蓉子的手仍放在門柄上不動。
因為眼前的光景，實在叫人為之吃驚。
一片片白色在蓉子頭上飛過，在身邊擦過，或著落在她的腳上，拾頭一看，一群白色就凌空盤旋著。
一剎那，蓉子閃過「這是初夏的大雪風暴嗎？」這個念頭。...只不過，事實上，
眼前的是影印紙的飛舞才對啊。
「這...」
沒有關好窗子，也沒壓好影印紙，結果就是這樣。
看到一樓的窗子開了，蓉子便深信薔薇館已早有先客。
所以剛才一打開會議室的門便同時打了招呼。
但萬萬想不到的是，回應她的"先客"是影印紙。「呀∼呀∼」
一邊困惱地唸著，蓉子一邊往裡走，收集著影印紙。
走到窗旁，往下面看看，還好，影印紙沒吹到下面去。
關好窗之後，蓉子便放下書包，把散落在房間四角的影印紙續一收拾。「唉唉∼」
蓉子把幾經辛苦一個人撿回來的紙放回桌上，用筆袋好好壓著後，便又往窗子那邊走。
「以初夏的天氣，不開窗的確是會蒸乾。」
啪！一聲，蓉子再次把窗開得大大的。微風得到邀請，再次進來薔薇館耍玩。
蓉子一邊按著頭髮，一邊回過頭，身體倚在窗邊，往會議室的桌子看。「拜託妳睡之前先壓好影印紙啊。」
和說話的內容不相付，蓉子的臉不是抱怨，而是溫柔的苦笑。
「拜託妳睡之前先壓好影印紙啊。」在黑暗中朦朧地聽到的，是姐姐的聲音。
祥子挪一下身子，想努力抬起頭來，但非比尋常的重力使她連眼簾也無法張開。啪沙。
這一聲響起同時，一鼓熱力從背部迫來。「裝睡不好喔，小偷。」
從耳際感受到令人搔癢的熱風，祥子頓然全身擅抖了一下。
突然的感覺，把剛才的睡意一下子都打走了。
擺動細長的黑髮，祥子倏地抬起頭，往熱風的來源望去。「姐......！！」
幾乎是零距離，蓉子的臉就在自己的正右邊。
在這至近距離，蓉子平靜的向祥子笑了一下。「早安，紅薔薇的花蕾。」
便輕盈地離開緊貼的身體，站直身子來。
隨著由背部消失的熱力，祥子立即也坐起身來。「姐姐為什麼會......！」
一邊說，立即看看手錶。
什麼啊，還很早嘛，應該不會有人來－－－不！！「看看？通告統計、採排節目調整，還有要借的東西名單嗎...」
不理會祥子的問題，蓉子一手拿方才仍被祥子壓著的文件翻。
「這、這是...」
「很好，都沒寫錯。」聽到姐姐這麼一句，祥子的臉不禁綻放閃亮的光芒。
任何人的稱讚也不要，只要妳認同我...「只不過...這不是祥子該做的吧。」
「咦...」
「傻瓜，妳還是花蕾－－－紅薔薇的妹妹啊。」
「我想減輕姐姐的負擔！」
「我要怒了啊。」蓉子臉色一轉的瞪著祥子。
祥子被她認真的目光嚇得不敢直視，只有低下頭往地扳看，「在交那個之前，家裡有舞會，一連搞了三天吧。身為小笠原家的千金，哪有可能不出席？我說，一連三天不夠睡的人，做事可以不出錯還真可怕。」
「.......對不起。」一邊說，祥子暗暗在心底怪責了令一下。
這件事，只有曾經提議放學後一起寫文件的令知道。那幾天都不得不立即回家準備，所以唯有把事實說出來讓令明白。「妳做不來又何必勉強呢？」
「對不起...！」
「要勉強，等到妳繼承我以後再說吧。」
「..........如果我做不來紅薔薇的話，怎辦？」低聲把心底的說話吐出來，祥子沒把頭抬起，所以根本看不到表情。
「妳做得來，我知道。」
「不......只是這麼小事我也負擔不起，差點便把事情弄糟了...」
「所以黃薔薇不是把那個錯了的數字挑出來了嗎？」
「但事實上責任還在我身上！」
「妳以為山百合會是什麼啊？一個人做事一個人負責的地方嗎？全部都是十項全能的人的集中地嗎？」
「不是...」
『我只是，想要妳的寵愛。為什麼妳不明白。
妳不知道，妳那張無表情的臉，有多可怕。
妳不知道，我有多害怕做錯事，會連累了妳。
妳不知道，妳的一言一行，能把我帶上天堂或者打下地獄。
妳不知道，妳影響了我多少，妳是改變我命運的鑰匙。
妳不知道，妳一句呼喚的聲音，令我有存在感。妳不知道，即使妳要罵我，我也無法討厭妳。
妳不知道，要是妳討厭我了，我便會連學校也再不敢回。妳不知道，要是妳的視線裡再沒有我時，我會埋進黑暗之中，永不翻身。』
就像進入了無聲的世界，祥子不再對蓉子的說話一一作出反應，只是目光無神的看著地板，猶如，封閉了耳朵，關閉了心靈。
呀呀...完全被討厭了吧。祥子心裡就只浮現這行字。
映進大腦的影像，沒有聲音，沒有顏色，無味道，無感覺......對，好像時間停止了，或者到了別的世界一樣。「...我拿妳沒法子...果然是我管教能力有問題嗎？」
好像宣佈終焉的，只有這句聽得特別清楚。
對，來吧，快點完吧，痛痛快快地說「還我念珠」吧！
然後，再也不用回來了。祥子緊閉上眼等候裁判。－－初夏的風還是涼爽的，並不像仲夏風那樣帶著暖溫。
所以吹拂著窗簾布的微風，都叫人感到柔和舒服。
那麼，在這一秒，這一剎那，這一瞬間，迫過來的熱力是什麼？「無論祥子的辦事能力怎樣，妳是不是完美...」
「咦...」從耳邊響起，是方才還是那麼遙遠的聲音。
「我都不可能放下妳啊。」
啪地一聲，祥子封殺感情的最後關口，給攻破了。
「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我」
「唔？」
「我....會把事情都弄糟，會連累姐姐，我不可靠...當不成薔薇...」
「......」熱力更加迫近－－蓉子用力收緊雙手，把祥子更強力地抱緊。
「我不像姐姐那麼懂得和人相處，我無法控制自己的任性，我只會...傷害別人。」
「對，妳說得對啊，妳是怪獸。」突然，熱力化成液體，把祥子的校服弄濕了。
起初是一下一下的轉化，接而下來是猶如洪水般綢密的落下。「然後，最令人憐惜的，也是怪獸。」
「...姐姐，在哭嗎...？」
「嗯嗯...代妳哭。」因為怪獸是，不懂流淚的。
就算有多麼痛苦的事，也只會藏在心底，因為它不懂表達自己的感情，也沒有眼淚。
給所謂正義使者打敗，就這樣死去，也沒人問它為什麼要破壞，為什麼要戰鬥。
沒有人同情，沒有人探索它的內心。「為什麼...要哭？」
「因為妳不會哭。」那麼，怪獸只好破壞下去，不服輸下去，沒人明白也好，因為它只有這種生存方式。
即使有一天，有人帶走了怪獸，收留它，它也無法放心和那個人一起生活，因為它生怕最後也會破壞這個人...它根本，不習慣被愛。也不知道去愛要怎麼做。「我不放手...只有祥子，我不會放手。」
即使要花多少時間，即使受到傷害...
祥子把頭埋在蓉子的肩膊，雙手援援收緊，回應蓉子的擁抱。「請妳在我身旁吧。」「請妳讓我留下吧。」
從肩頭感受到一點點濕潤的感覺，是錯覺嗎？
完